米瑟里奥斯,铜须的遗产

坐井观天
WOW/OW/聊天打屁
鬼灭炼右

头像@岛田安夏

[OW/岛田兄弟]青行·一

想了想还是去掉源藏的tag,后面的连载也不会打源藏tag了,这篇文应该不会有具体的情爱描写,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原创人物有


*阴阳师+鬼怪paro,半架空,情节与游戏设定基本不同,一个卡了半年之后变得又复杂又累赘的无聊脑洞,连载途中可能一直会删文修改,尽请见谅


*历史、宗教和药理方面bug极多,瞎几把乱写的不要介意×




BGM:リーインカーネイション-うんちく商事(专辑:絃蒼の空)

小六直愣愣地向前跨了一步,差点被绊了个趔趄。直到这此时一路狂奔所带来的疲惫才从脚底涌出,在这燥热闷沉的天气他一身的汗水都被夜风吹得冰凉彻骨。他将额头抵在粗糙的树干上,右手紧紧攥住掌间的东西,坚硬的绑绳几乎要勒进手掌里。

我偷了这把刀,是想杀谁?

“贡品怎么越来越少了,看来是教训还没吃够!”

“那些混账,不好好伺候我们,尽想着偷奸耍滑!干脆把长老的家给烧了,给他们长点记性!”

“不过妞的质量倒还不错,老大很满意!哈哈哈哈哈!”

我想杀的是无论村子里怎么恳求也不肯出兵征讨的代官?还是贪婪昏聩,把菖蒲姐推上绝路的长老?

还是说,我最想用这把刀刺入这些无法无天、残忍凶暴,乃至吞食人肉的鬼怪的胸膛,让它们也尝尝被活生生掏出心脏,大张着嘴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滋味!

“是啊,袈裟吉,你还在她奶子上摸了好几把吧?看你平时一声不吭的,没想到还是这种没见过女人似的闷声饿狼啊?”

“喂喂,这话你可别到处胡说,要是被老大听到了——”

“哈哈哈,敢做不敢认吗?真丢人啊!”

如果不杀了他们……菖蒲姐就会……菖蒲姐她就会……!

可他手中所握着的并非斩人用的长刀,连胁差都算不上,大约只有尺许来长,这长度恐怕只够侥幸刺进敌人的喉咙。

酒气,油脂燃烧的味道,火焰舔食木头的劈啪作响,还有不知究竟是什么的奇异香味,头顶生角的高大身形在火光下映照成飘忽不定光怪陆离的魔影,随着夜晚的山林间隆隆回荡的高亢怪笑声,汇合成一幅几乎让少年眩晕过去的地狱绘卷,他胸中愤怒和恐惧混杂在一处,满腔毒火几乎就要烧尽因为正在不住抽搐的心房。

“这么点东西就让我们一通好等,真是麻烦……喂袈裟吉!米归我了,你带你的人把酒运回去,剩下的让辰平他们来搬!”

“喂,可别赖我身上!谁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批‘鬼岛田’,要洒了一丁点儿老大非把我吊起来不可!”

“说什么傻话!快过来!要耽搁了正事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稍高一点的鬼烦躁地抠了抠腹当,金属片摩擦间咣当作响,最终还是弯下腰搬起了一樽酒,摇摇晃晃地向河边走去,火光照亮了他赤红的丑陋面颊,比鸟巢还纠结的乱发上露出两只高耸的鬼角——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酒樽差点脱手,他不干不净地啐了一口,飞起一脚,那东西骨碌骨碌地往他藏身的树边滚来,借着火光小六看清了那是一卷布,并不细密的麻布纹上沾满了黑灰。

——那正是姐姐为了给他做新上衣,织了许久才攒出的一块布。

脑袋里绷紧的弦终于铮地一声断开。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少年一把拔出刀来,俯身钻进低矮的灌木丛,朝那座熊熊燃起的火堆爬行过去。他甚至感受不到枝条扎进腿肚里的疼痛了,他牙关咬得紧紧的,心跳如雷鸣响,哪怕只杀死其中一只……哪怕只打翻一樽“鬼岛田”……!绵延耸立的灵峰伊吹山,请保佑我,奔流不息的鬼毒川*,请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哈,雨屋家的混蛋居然还想去告官,本大爷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小儿子挂上石臼,他那屎尿齐出的样子可是万年难得一见,你们真该见识见识,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是谁在那!!快滚出来!!”

沸腾的心脏刹那间结成坚冰。小六想要尖叫,可喉间的水分像是被蒸干了般一丝不剩,似乎连月亮也不忍心再看即将发生的惨剧,将那浅薄的光辉藏进丛云之中。

父亲,母亲,姐姐,我……

“还不出来?哪只不长眼的老鼠,居然敢捉弄本大爷?”为首的鬼破口大骂,“想被翻过一层皮,摊在榉树墩子上慢慢死掉吗!小的们,给我——啊!!!!”

惨叫带来了一瞬间的静止。小六连恐惧都忘记了,从树叶间探出头来,刚才还在呼喝指挥的鬼已经倒在了地上,眨眼间又有两人随着“哎哟!”“哎哟!”之声,身子一歪滚倒在火堆边。

“箭!!放箭!!”

说是箭,其实只是缠着布条、粗劣地削尖顶部的细长木条,与插在死者胸前的东西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粗制的木弓弹射乏力,射出的“箭”大部分落在了小六面前不远的地方。那道影子如疾风般迅捷无比,以风雷之势抄起这些木条投掷回去,似乎仅依靠手劲就能直取对方要害,每一掷都伴随着一声惨叫,不一会儿对面又倒下了四五个。

他……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比起战斗来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猎杀。没察觉到的当然不只是小六一人,一开始那只不过是隐没于林间的一道黑影,直到一跃而起猝然发难时所有人才惊觉其存在,恶鬼们迅速围成一圈,握着武器大声喝骂,却一动不敢动。那道影子在林间穿梭的速度实在超乎想象,惊叫和簌簌破空之声在耳边交错响起,他只能抱着头缩在灌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怀中的刀柄戳得胸口生疼。

“快……快跑!快跑!!”连武器都顾不得了,袈裟吉手中狼牙棒咣地掉落,狂奔间不知撞翻了几樽“鬼岛田”,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其他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鬼毒川边那块空地上只剩下几具尸体,七零八落散了一地的贡品,仍在噼啪燃烧的篝火,还有——

月亮重新从云间露出脸面。小六嘴巴越张越大,天体赐下的清辉照亮了那人的脸,他鬓发纷乱,手握一张巨大的弓,额前生角,复杂的螣纹覆盖了整片眉目,犬齿紧贴在刀削般刻薄的唇边——但让少年吃惊到眼睛瞪圆、下巴发酸的,却是另外一个部位。

那并非是瞽者的病变,或被什么东西遮住。他的眼睛,被螣纹重重盘绕的眼眶中仅有一片冰冷的银白色,不见瞳孔,不见眸仁,仿佛被琵琶湖上散不开的雾气所覆盖,月光在其上泛起闪烁的波纹。被这般非人的面目吓得倒退了两步,小六撞撞跌跌想要起身,对方转过头来目光一凝,挟着不可动摇的威势向他直射而来。

……火,火,火,村子陷入一片火海,仿佛是从火狱切出一角掷到人间。即使手被人抓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也几乎让他迈不动步子,眼睛好痛,喉咙好干,漫天的凄厉哭喊越来越微弱,最终同整个村庄一起化为令人心悸的灰烬。

去,去,到河边去,离开伊吹山,背后有人被黑影追上,刀刃插入脖颈,瞬间身首分离。少女沾满黑灰的脸上泪痕纵横,几乎是在拽住他的手往前拼命奔逃,快跑,快跑,不要回头看,快跑!!

……………………

咕咚,咕咚。

“你明明知道的,中签的是钱屋家的女儿,长老收了他家的钱,才把你推出去当祭品!”

咕咚,咕咚,他赌气将石子一颗颗掷入水中,少女似乎还是充耳不闻,继续对着鬼毒川梳理着长发。

“再不反抗就要被被鬼吃掉了,姐姐!好不容易逃过一次,难道还要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又轮到我们,为什么当年的噩梦又会卷土重来?但小六已经顾不上多想了,“不要留在这儿等死了,姐姐,跟我一起逃吧!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让我去吧,小六。少女蹲下身来,将梳子浸入水流之中。小六,快逃吧,逃去琵琶湖,逃往铃鹿山,无论这座山峰如何呼唤你,绝对都不要再回来。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现实与回忆交汇的奔流灌入少年的脑海,不堪重负的神经终于崩裂,他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最终掉入了无垠无际的空白之中。

 

 

“喂,喂?”

“你没事吧?快醒醒,在这儿睡会被晒干的。”

小六张了张口,喉咙却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皮被太阳烘得热辣辣的,他用手背遮住刺眼的光线,勉强睁开眼——自己靠在一块大石边,面前正是鬼毒川,阳光洒落在水面上,将缓缓流动的波涛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屑,但面前的景致全然陌生,并非是夜间遭遇杀戮的那片空地。

来人掬起一捧水放在他嘴边,等小六上气不接下气地喝到第三捧的时候干渴才稍微减缓了些,他抬起头正想要道谢,却在看清了来人后发出“呃啊!”的一声惊叫,手足并用往后退去,差点一头栽倒进河里。

来人是个青年武士,穿着青色菱纹的小袖,深色的袴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足袋和草鞋因为经历过远行的跋涉变得破破烂烂的。涂笠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容,但小六当然记得他,昨天他正是偷了这个人的短刀,想去报复将姐姐抓走的鬼!

手脚一阵阵发软,连下跪的余力都没有了。武士一把拉住了小六的手腕:“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不过你也该把刀还给我了吧?”

“真、真是万分抱歉!我……”

“有什么事你先喘过气来再说。”武士扶他起身,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小六一阵头晕眼花,刚站起身又差点摔倒,看他这模样年轻人不由得笑了笑,“是不是饿了?在这等着,我去抓点鱼来。”

鱼?

没等他听明白这句话,那人已经摘下涂笠,解下佩刀放在石头边——所以自己现在正抓着一条烤得半生的鳟鱼大吃大嚼,青年坐在火堆的另一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得意:“怎么样?我从小时候就特别会抓鱼,家里没人比得上我。”

这个人……真奇怪,知道我是偷刀贼还把佩刀扔在这儿,自己去抓鱼给我吃……

更奇怪的是,武士正拨弄火堆的右手衣袖上,居然还围着一层虎皮,从肩膀到腕部都被紧紧裹住,边缘系在笼手里——现在天气这么热,怎么还会有人穿这个?

小六一边偷眼望着他,慢慢吐出嘴里的鱼刺。武士已经拿回了自己的短刀,正把刀拔出来细致地检查。失而复返的武器刃身竖直,刀柄颜色古朴暗沉,握上去沉甸甸的却意外称手;最特别的是,短刀鞘上带着鱼鳞般层层叠叠的暗纹,与当下时兴的光滑鲜亮的鲨皮鞘相差甚远。

他到底是谁?

“啊,忘了说,我是源氏。你有名字么?多大了?住在这附近吗?你拿我的刀,是想要干什么呢?”疑问刚从脑海蹦出就被人扔了回来,小六连忙一一作答,可最后一个问题时他实在不知如何启齿,昨晚的记忆太过鲜明和奇诡,鲜明奇诡到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在唇舌上重现出来。

“不愿意说吗?也罢,可是刀上并未沾血呐。”

那人口气轻松,听上去像是个不知烦忧的富贵公子。小六这才发现那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年轻,粗直的短发下绑着头巾,浓密的眉尾斜飞入鬓,但脸色却透出一股奇异的苍白,特别是眼窝周围的肌肤,比其他部位还要再浅几分,衬得深色的眉目更加分明。

“不……我……您来这儿又是要干什么呢,武士大人?”

武士挠挠后脑,转头仰望不远处的灵峰。“我进山去查证一些事情,还要去山那头的龙神神社。”

进山?舌头忽然打了结,昨晚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过了好一会才小六磕磕巴巴地开口:“可……可现在不能去,武士大人,太危险了!”

“嗯?你不用担心我,”年轻人举起右手朝小六摇了摇,“这是铃鹿御前祝福过的虎皮,有了它毒蛇猛兽都不敢近身。倒是你,吃完这个,就快点回……”

“不,不是野兽,伊吹山里有……有鬼!会吃人的恶鬼!”

武士的双眉一下子高高扬起。小六不等他开口立马接了下去,“是真的,我昨天还遇到过,青面獠牙,头上长角,杀人如麻的恶鬼,雨屋家当家的就因为不听他们的话,被……被撕了皮,掏出心脏摊在树墩上,血流得满地都是!”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小六?”年轻人放下手中串着鱼的树枝,表情凝重起来。

 

沿着鬼毒川一路向上游行了数里,两人才找到那块空地。尸体已经不见了,奉上的金银也无影无踪,只余散乱的大米摊了一地,引来不少鸟雀啄食,火堆的灰烬也被露水浇透了,“鬼岛田”的香气在林间飘散。

“他们站在这儿围成一圈,但没有用,嗖一下就被一个个射倒了……我躲在那边的树后面……”小六站在不远处,手脚并用朝他比划。源氏蹲下身,查看七零八落的鹿子草和连理草上的脚印,又将手探入打翻的锅皿中,用指甲刮起一点什么东西,放进嘴里舔了舔,陷入沉思之中。

被吓走的鸟雀跃上枝头,嗔怪地叽叽喳喳。小六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之前一心只想寻找姐姐,见到源氏有意要探查这些鬼的底细,便满口答应为他带路,虽然不知为何自己似乎还不如他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可到真到了曾亲眼仅在昨夜就目睹过整场生死杀戮的场所,他心中的恐惧又死灰复燃起来,一阵凉风吹过,手臂上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

源氏走到袈裟吉落下的狼牙棒边,拎住把手提了起来。小六凑过去一看,狼牙棒的握把上,不知为何带着一圈红痕。

“血……是血吗?”想到这把巨大武器是如何被鬼挥舞着、砰地一声砸碎谁的脑袋,小六心头一寒。“不,这不是血。”源氏眉头深深拧起,凑过去抽了抽鼻子。

“小六,那些鬼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呃,辰平、袈裟吉,还有……”

“向你们村子讨要祭品的,真的是伊吹山的鬼吗?”

“那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他还年幼时,鬼就曾经倾巢出动,将山脚下的村子烧得一干二净,让自己和姐姐两个孩子一路逃难,直到鬼被京城的大将讨伐的消息传来后,他俩才重新回到了故乡,没想到才过了几年……

年轻武士抱着胸在林间走了几步,直到眉头簌地松开,脸上慢慢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我大概明白了,小六,你的姐姐应该还活着。”

“……真的??!?!太好了!!可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能够帮你找到她,至少能够确定她的去向。”太阳已慢慢西斜,源氏抬头看看天色,“走吧,先回村去,今天可走得够久啦,我得休息休息……小六,再把你看到的一切跟我说一遍——”

——特别是那个形如鬼魅、将群鬼杀得狼狈逃窜的射手。

狂喜中的小六没有发现,年轻的武士手中正握着一支长长的禽羽,顶端被削去了半截,他不动声色,将羽毛收入怀中,脸上露出半是温柔半是沉重的复杂神色。

 

晚餐是武士抓的麂子和剩下的贡品米,这些天一直在为姐姐的事情奔忙,这顿晚餐吃起来居然无比美味,小六满足地摸着肚子,点上蜡烛,又将整件事情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直说到姐弟俩第一次逃出伊吹山、在外漂泊流浪的旧事,再往上则是……

“武士大人,你知道伊吹山的故事吗?”

源氏靠墙坐着,刀斜靠在肩膀上,闻言抬起头来。小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是小时候姐姐跟我说过的。伊吹山自古就有鬼聚居,过了一代又一代,本来与人类相安无事……”

“可是有一天,鬼王赤鬼杀掉了他的兄弟青鬼,将尸体推落进华壶瀑布。随着兄弟相残,鬼从山里一涌而出,像用割草似地毁掉了一个又一个村子,伊吹山下黑压压的乌鸦甚至遮住了太阳光,鬼毒川的水流也变成了红色,那段时间连代官都不敢靠近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直到几年前,京都来的武士老爷带着大军,剿灭了盘踞在伊吹山的鬼,人们才渐渐重新回到了这里。有人说,在军队里看到了已经死去青鬼的身影,他从地狱归来,向亲族举起了刀刃。”

泛灰的瞳孔在烛火中闪闪发亮,年轻的武士看着他,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只有住在这附近的人才知道,这并不是故事。”少年的声音慢慢低落,“我的父母就死在了那场大屠杀里,只有我和菖蒲姐逃了出去。没有钱,没有亲戚投奔,我俩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好在鬼最终被讨伐了,我们也回到了村子里……”

“可是半年前,鬼又回来了。虽然没有直接杀下山来,但他们威逼着村子交出粮食和金银,甚至抢走年轻的女孩,所有反抗他们的人都被杀死了,尸体一排排挂在榉树上……

“鬼虽然残忍,但之前既然已经打败过一次了,为什么代官不出兵保护我们,任由他们把菖蒲姐送去当贡品?”眼前浮现了少女的背影,她嘴边挂着凄凉的微笑,眼泪如断线的数珠般啪嗒啪嗒掉入河水中。

“为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姐姐也好……”

源氏伸出手,看上去像是要拍拍他的肩膀,可手到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一把向上伸去,捂住了他的嘴——面对小六惊奇的目光,他伸起中指放在在嘴边,再悄声指了指窗外。

不知何时,从窗外传来了尺八的声音。起先只是几乎要消散在夜空中、若有若无的泣诉,随着吹奏者的一步步逼近,笛音像是有了实质般钻进小六的耳孔,如跗骨之蛆般刮擦着他的耳膜,四周的景物不见了,已经变成了惨哭连绵、鬼哭啾啾的黑冢,他在其中越陷越深,马上要朝着无间地狱坠落而去……

强忍着不适,小六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差点没吓得跳起来: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浑身上下一片漆黑,双手握着尺八,颈上该是头颅的部位却是一个长粗的圆筒,在烛火的微光照耀下简直诡异万分!

“啊、啊、啊!”

他大张着口,喉头嗬嗬作响,整个人瘫软在地。源氏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了回去,捂在自己的嘴上,另一只手抱着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明声响。

“你……你到底是……”

“小僧杰西麦克雷,号正午斋,路遇贵地,恰逢山路难行,可否在此借住一宿?”随着源氏终于按捺不住的大声爆笑,虚无僧*装扮的高大男子推开屋门走了进来,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摘下头上巨大的天盖,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他头发拳曲,鼻梁高挺,即使借着昏暗的烛光也能看出头发和眼瞳的颜色比一般人要浅上许多,语尾音调微微上翘,却又不像是京都口音,听上去着实奇异,木屐敲打地面的声音哒哒作响。

“异……异邦人!”少年惊叫出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虽然披着袈裟和挂络,但麦克雷的胸前没有像其他虚无僧一样挂着偈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缠在一处、走起来叮咣作响的筒状物。他随随便便把尺八往腰带上一插,向小六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转头去拽起像是要笑死在地的源氏。

“除了你,哪儿还能听到这吓晕弁财天、气死博雅三位的笛声?”好容易喘匀了气,源氏擦擦眼泪,“要是你师父知道你穿着这套衣服在明暗寺骗吃骗喝,非把你赶出闇御门不可。”

“那就拜托你行行好,别告诉他。”高大的异邦男子盘腿往下一坐,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前的竹筒,轻手轻脚地堆在墙边,“我跟着右府的商队一起过来的,护卫了一路结果走到这儿来才告诉我没钱,还是一个叫七兵卫,塞了一盒艾绒给我说当做报酬,”他解下背后的包袱,颊边毛茸茸的短须不满地颤动着,“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他们现在人呢?京里有什么新鲜事吗?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源氏笑眯眯地问。

“在代官家里喝酒,我呆不住,就出来闲逛,结果整个村子里要不是你们家还亮着灯,我差点就要去关所的马厩挤一宿了。京里……跟你走时没什么区别,帝和院,土御门和勘解由小路,都像是两条缠在一起的蛞蝓那样打得难舍难分,大将和师傅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都掉了好多,可那些大人物还非说他俩有异心,嘿!”麦克雷嘴角扯出一丝嘲弄,“倒是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有了些眉目,但代官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出力气。”

“我问的时候也是,遮遮掩掩地想要盖过去。”麦克雷抚着唇上的短髭,“依我看,还不如……”

“代官那边的事之后再理会吧。明天我还得上山一趟,去查证据一些事,再说,也答应了帮他找姐姐……”源氏看向小六。

“姐姐?小兄弟的姐姐怎么了?”麦克雷好奇道。

“他……”

小六茫然地看着攀谈的两人,他被完全隔绝在了谈话之外,只得抱着膝盖缩在火灶旁边,“曼陀罗”“莱耶斯”“伯劳”等全然陌生的词汇像落在叶面的水滴一样,偶尔弹入耳中。他隐约觉得这两位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但他们的身份和的使命太过神秘,而整件事情看上去千绪万端,他连猜都无从猜起。

“……这么说,你的宝贝短刀居然被这么个小鬼偷走了?真是意想不到啊。”

小六不满地瞪着他。源氏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谁能想到如今的玉子烧里居然还会掺豆腐呢?害得我眼睛一黑倒在桌边,直到第二天早上腿脚都还在发软咧。”

“你要不要点安神定气的药?”麦克雷哈哈大笑,“说起这个,你之前去了铃鹿山吧?安吉拉跟你说什么了吗?”

“谢谢,心领了。”源氏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她叫我‘不要勉强’。可是这次,我大概不得不勉强一回了。”

“怎么说?”

“麦克雷,‘他’出现了。”源氏手指捻动,仿佛还在旋转着那片鹰羽。男子神情严肃起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他和你是因为一样的目的,才来到这儿么?”

“是啊,每一年的这段时间,他都会回来。之前还会刻意与我错开,可这次发生的事,让他也按捺不住了吧。”

“好吧这是你们之间的家事,按说我不应该插嘴,可是你有多少年没有和他正面交谈过了?”

家事?难道有关武士大人的家人吗?

“岛田半藏这个人,与我们可完全不一样。”

记忆中的酒香突然满溢出来,缭绕在口鼻之间。

“我知道。可是换作是你,也不会放弃的吧?”武士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说到底,我与你们,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那么万事小心吧。你和他之间的事也好,这座山里的事也好,希望都能顺顺利利地解决掉。”麦克雷将解下的挂络折了几下,摊在地上,舒舒服服地将脑袋搁了上去,“所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查出了什么眉目呀?



TBC.

*鬼毒川和华壶瀑布是我瞎编的地名,伊吹山最大的河大概是因为某合战而出名的姉川……

*村民和鬼的名字全部来自深泽七郎小说《楢山小调考》(《楢山节考》),吴树文译。

*虚无宗是日本禅宗的支派,以中国的普化禅师为祖,门徒称虚无僧,以天盖(一种僧帽)、尺八、袈裟或挂络(短袈裟)为最大特点。明暗寺是京都的统辖虚无宗寄竹派的本寺。具体长下图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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